【FFF】脱轨(上)

*是 @Assonnato 点的FFF但盘竞

*本篇是三芬视角的上篇,剧情承接《凭君画我(上)》


《脱轨》(上)

这棵树早几年就长得很高,树冠很茂密而树干少枝丫,若要是从树脚下往上爬可不太容易。先前有一根特别放肆的树枝卯足了劲伸进阿拉芬威的卧室里,诺多王找了个工匠把不听话的枝叶锯掉,留下一个圆圆的疤搁在窗台上。每当阿拉芬威不想被打扰的时候,他就爬上窗台,顺着那根枝杈小心一步步挪到树冠里。有几回他还带上最喜欢的靠枕。只要倚住一根粗壮的树杈,把脚挂在粗藤上,侍卫们很难发现小王子躲在哪里。阿拉芬威舒舒服服地像是一颗蛋似的窝在巢穴里,看着精灵在树下来来去去。

他能认出步履匆忙唉声叹气的是伊瑞梅的侍女,年纪和阿拉芬威相去不多的小姐姐乐衷和家庭教师玩捉迷藏;眉头紧锁东张西望的是阿拉芬威自己的护卫,小王子偷偷吐了吐舌头;远处说话嗓门格外大的是芬威的侍从,此刻正在和另一个身材瘦高穿着玫红色长袍的年轻精灵说话……

这个庭院里昨天还不是这般的风景:王后的女伴们不见了踪影,凡雅的访客们也消失不见。

阿拉芬威小小叹了口气,忧愁的神色和他奶与蜜的小脸蛋并不相配。今天原本应该是个叫人高兴的日子。自从阿拉芬威有记忆开始,茵迪丝每过一段时间就会离开提力安,前去维利玛拜访凡雅族的亲属和在凡雅学习天文的女儿、阿拉芬威的姐姐芬迪丝。通常提前几天,诺多王后把伊瑞梅和英戈多叫到面前,温柔而悲伤地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和阿米一同出行。不知道是出于天性还是高山之巅赋予他们清冷的气质,凡雅似乎永远和云一样虔诚散漫。芬迪丝比伊瑞梅和英戈多年长得太多,在见面的喜悦过去后,无聊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伊瑞梅去过几次就失去了兴趣,阿拉芬威倒是热情保持得略微长久一点。

等茵迪丝启程后,库茹芬威和诺洛芬威填补她留下的空缺,通常他们会在王宫小住一段时间。库茹芬威很少和阿拉芬威说话,这是可以被理解的,他的长子甚至年纪比阿拉芬威还大。阿拉芬威喜欢他带来的形形色色的新发明:能映照出精灵身影的水晶、能储存光的锆石、可以反复书写的石板……其中大多数送给芬威作为礼物,阿拉芬威知道其中有几件是给自己的。诺洛芬威带来的是另一种东西。阿拉芬威很难回忆起哪次见面是他们的初次,大抵每一次对阿拉芬威都很重要,如果非要他仔细描述重要之处,小精灵又一脸茫然。他喜欢和诺洛芬威待在一起,就像手腕粗细的藤蔓喜欢挂在他窗口那棵大树上。每次他们的膝盖相碰、手腕相触,奇妙的依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从阿拉芬威的肚子里一路热辣辣地蹿到咽喉,等库茹芬威忙完他自己的事情来找诺洛芬威一同离开的时候,又从咽喉涌上眼眶。

伊瑞梅嘲笑阿拉芬威的泪腺就像是澳阔泷迪,只要风一起,海水立刻形成浪潮拍打礁石。阿拉芬威对此很不服气。诺洛芬威不只是一阵风,他也是一场雨、一抹霜、一捧雪,一切短暂又美丽的东西的集合体。诺洛芬威不属于他,也不属于他的父亲、诺多之王,诺洛芬威属于库茹芬威,阿拉芬威拥有的每一分钟都是问库茹芬威借来的,时间一到,他就得还回去。年纪再小一点的时候,阿拉芬威的不理解化作无穷的眼泪让芬威头疼,稍长又变出数不清的问题:“为什么阿拉卡诺不能住在王宫?为什么阿拉卡诺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芬威只好一遍又一遍解释:“他和费雅纳罗住在一起,他……需要费雅纳罗的照顾。”

阿拉芬威不依不饶:“那他什么时候才可以摆脱库茹芬威?我都已经不需要阿米陪我入睡了!”

“费雅纳罗是你哥哥,”天真的用词像是刀子一样锋利,芬威灰色的眼睛里闪过幽游在荒石上猎犬一般的无措,接着他摸了摸阿拉芬威如同金河一般长发:“等他成年吧,他成年了就不需要监护了。”

阿拉芬威便开始等待,每一年受诞日他都会默默将诺洛芬威的珠子往前推一格,然后看着剩下的空格发呆。有一次,伊瑞梅从他背后路过,也像芬威那样揉他的头发,好像他是一只什么小宠物谁走过都能揉一把:“在想什么,我的小弟弟?”

“在想阿拉卡诺什么时候才过成年礼。”阿拉芬威故作成熟的叹气,“好希望他是我们真正的兄弟。”伊瑞梅不知道两句话前后之间的逻辑关系在哪里,但是她敏锐捕捉到一点令人震惊的误解。伊瑞梅的手停滞在阿拉芬威的头顶,一会儿,又滑落到阿拉芬威的肩膀上。她掰过阿拉芬威,一字一句说:“阿拉卡诺就是我们真正的兄弟。”

阿拉芬威不明白为什么伊瑞梅的神色如此古怪,仿佛他说了什么难以理喻的东西,他感觉到了危险,但是奇怪的是,他不想躲开:“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阿米就是你的阿米,他的阿塔就是你的阿塔,”伊瑞梅说:“他是我们真正的兄弟。”

 

这大概就是阿拉芬威不愿意从树上下来的原因。他的认知里存在父亲在母亲之前还有一位女性精灵伴侣的事实,也存在父亲和那位女性精灵诞育后嗣的结果,但是他弄错了数字,不是两个,是一个。库茹芬威和诺洛芬威总是一起出现、亲密无间,阿拉芬威自然而然会以为他们分享同一个子宫。而这种亲密本该属于诺洛芬威和阿拉芬威。阿米离开不是为了避免王后与另一个王后的孩子相见的尴尬。阿拉芬威突然就明白了,不是他问库茹芬威借诺洛芬威,而是库茹芬威从他和他的家庭里把诺洛芬威偷走了。

或者说诺洛芬威是自愿和库茹芬威走的,不然他为什么从来不尝试反抗,不偷偷溜出来?

茵迪丝说:“英戈多该自己睡了。”但是阿拉芬威穿过长廊,跑到了茵迪的房间,他母亲从睡梦中惊醒,仍然无奈又温柔地把他搂进怀里。

诺洛芬威也可以逃啊,泰尔佩瑞安会替他照亮道路,瓦尔妲会凝视他,曼威会听见他的恳求,阿门洲的所有都会帮助他,帮助他回到他真正的家人身边。但是他没有。诺洛芬威没有逃,他和库茹芬威在一起,好像他们是真正的兄弟。

阿拉芬威感到沮丧,他蜷起身体,不愿意去见诺洛芬威。两个男孩从树下跑过,一个年纪比阿拉芬威要大,一头红铜色的头发像是旗帜;另一个年纪比阿拉芬威要小,像是缩小版的诺洛芬威,只是有一双灰色的眼睛。当黑发男孩揉眼睛显出困倦时,他的兄长半蹲下身体背起他,慢悠悠走到庭院另一边去,仿佛阿尔达内的一切都不会比他此刻想要睡觉更重要。

阿拉芬威假装自己是那个黑发男孩,他不是在树上,而是在哥哥诺洛芬威的背上或者怀里。他闭上眼睛,努力想象那个画面,想到又要流泪。

只要不睁开眼睛,这一切都会是真的。阿拉芬威对自己说。然后他睡着了。

阿拉芬威敢说他没有睡很久,因为他的脖子才刚刚开始酸疼,只要用玫瑰和百合泡的水洗一洗就会好。劳瑞林的光芒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了几个小斑点,其中有一个就在他的膝盖上。阿拉芬威以为那是一只蝴蝶,伸手想让它停到自己的指节上来却扑了一个空。然后他就听见上方传来说话的声音。这可够奇怪的。阿拉芬威混混沌沌地想,树的上方是他的房间,他现在就在树上,谁会在那里说话呢?

他悄悄拨开一点树叶,透过打开的窗子,阿拉芬威看见父亲的侍从和穿着玫红色长袍的诺洛芬威。诺洛芬威戴着样式奇特的额冠,一整圈蓝色的宝石攥成一个色差序列,一颗指甲盖那么大的红色宝石像是烧熔的玻璃即将滴落在他的眉心。这大概是库茹芬威的新作,他按照自己的喜好打扮诺洛芬威。

“奇怪,今天哪里都没看见阿拉芬威殿下。”侍从有些苦恼,他伸手把窗户从里面关上,免得树叶掉进房间。诺洛芬威的声音因此变得含混不清:“没关系,我应该能找到他,你去忙你的吧。”

阿拉芬威有些慌张,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庇护所,刚刚一声不吭,但是窗户被关上了他没法从窗台回房间。阿拉芬威往树下看,虬结的树根看起来那么小,树干笔直覆有青苔,逼得他喘不上气来。阿拉芬威没爬过这么高的树,也就不用说从这么高的树上下去。在窗台上树冠和绿叶把地面遮得严严实实,要不然阿拉芬威拿不准自己有勇气走到树上来。他绝望地扯了扯藤蔓,期望有一根能粗到让他借力又软到能缠在腰上。他总得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又有精灵路过这棵树。

“英戈多。”阿拉芬威听到了原本打算短期之内都不理会的声音,再往下看的时候,诺洛芬威站在树下。他取下了那顶漂亮华丽的头冠,挽起了袖子,对阿拉芬威伸开双臂,光秃秃的手上只有一枚紫色的蓝宝石戒指。阿拉芬威在他灰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和眼泪:“太……太高了,我害怕!”

“没关系的,英戈多,我会接住你的。”

 

阿拉芬威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原谅了诺洛芬威。他乖乖抬起手让侍从为他穿上华丽正式的礼服。诺多王在不久之前阿拉芬威的十五岁让礼仪官送来了一沓布料,让他选一种作为自己的代表色。如同泰尔佩瑞安的银表示诺多王,如春草一般的绿表示诺多王后,王长子库茹芬威是火焰与岩浆的红,芬迪丝公主是学者惯常偏爱的棕。诺洛芬威是群青,像青金石的颜色。阿拉芬威手指逡巡犹豫,最后选择了金色,就像他的头发,就像劳瑞林停在他膝盖上的蝴蝶。伊瑞梅替他梳开厚厚的头发,分作两层,上面一层编成两条交叉的辫子固定在后背的中央,方便他戴上额冠。

无论库茹芬威愿不愿意,诺洛芬威的成年礼都会在提力安王宫举行,维拉也纡尊降贵亲临观礼。这是很重要的日子,阿拉芬威在心里说。即便明晰芬威说的成年之后诺洛芬威就能摆脱库茹芬威不过是搪塞小孩子的话,但是他仍然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诺洛芬威成年后也许会在诺多王的宫廷里任职,再怎么说他也是王室成员,理应承担王室的工作。他们会有更多的见面机会——库茹芬威一向对宫廷事务不感兴趣,这不是个鲜为人知的秘密。

诺多王的祝福、至高王的祝福、维拉的祝福,然后才是晚宴和舞会,阿拉芬威很容易就在精灵中找到诺洛芬威。诺洛芬威通常不是芬威子女中以容貌著称的那个,但是在一些时候,比如说现下,他毫无疑问胜过所有首生子女。他穿了一件群青色长袍,下摆缀满了银与白的珠宝,他的额冠选用的是一颗巨大的蓝色钻石和无数深浅不一的蓝宝石,青金石制成的花朵点缀在钻石四周,耳坠则是蓝宝石下坠着青金。唯有他的手上,只戴着平日里常戴的那枚紫色蓝宝石戒指。他不停地和人交谈,这很罕见,通常情况下,他隐藏在库茹芬威的身后,就像是库茹芬威的影子,直到库茹芬威把他介绍给他们的交谈对象。阿拉芬威拿不准是不是因为在宫廷他们才这样。

但显然,很多精灵也像阿拉芬威那样,仿佛重新认识了芬威王的次子,他们围聚在他的身边,阿拉芬威不需要靠近就能听见他们的赞美如同河流奔越赞美大川的诗篇。等女士们入场之后,气氛更热烈了,芬威王的廷臣们牵着一位位少女走进舞池,音乐响起之时,一千朵花盛放。最美丽的那朵被递交到了诺洛芬威的手里,阿拉芬威从开合的唇瓣里听见了少女的名字:阿奈瑞。

非常奇怪,阿拉芬威四处张望,他确定刚刚的典礼上他看到了库茹芬威,一如既往的美丽、锋利、强势、高傲,像是一团火焰熊熊燃烧。阿拉芬威看不到他看诺洛芬威的眼神,只能看见他身边是他的妻子、三个年纪比较大的儿子,还有一个年纪较小的被他妻子抱在怀里。虽然阿拉芬威很难想象库茹芬威要如何与现在的画面融合,他的妻子多半不像贵族家庭出身的年轻女子那样擅长跳舞。没有道理此刻库茹芬威不在场。诺洛芬威是他的所有物——阿拉芬威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赶忙又把这个念头挤了出去。

诺洛芬威和阿奈瑞跳舞的姿势都非常优美,双手交叠就像是一朵花重复着盛放、休憩又盛放的过程。阿拉芬威看了一会儿,换了个地方站,让自己能隐藏柱子和帷幕的阴影里,他年纪小又不跳舞,并不想被王后的侍女发现送回床上去。等他寻摸好一个位置的时候,一曲已经结束了,阿奈瑞的脸色红扑扑的,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正被女孩们围着打趣。诺洛芬威不见了踪影。

“……认识你想要我认识的人,做你想要我做的事……一直都这样……”熟悉的语调听起来奇怪极了,阿拉芬威从来没有听他用这种语调说话过,“哥哥,我爱你,爱着你胜过一切,但这不意味着我是你工坊里的工具,你需要的时候被你握在手里,不需要的时候被放在一边……”

阿拉芬威抓紧了帷幕,小心转过身,透过天鹅绒下方空隙他看见泰尔佩瑞安薄纱笼罩的露台上有两个影子,其中一个又说了什么之后转身离开了。剩下的那个身影被拖得很长。阿拉芬威屏住呼吸探出脑袋,他希望留下的是诺洛芬威。他永远不用担心在诺洛芬威面前做错什么。

一如聆听了他的请求。诺洛芬威靠在露台上,眼睛盯着大理石地砖,他没有去追逐库茹芬威的背影,好像光叹息就用完了他全部的力气:“英戈多?你怎么在这里?”

阿拉芬威舔了舔嘴唇,他要是紧张就会这么做。“我想送你一份礼物,”阿拉芬威悄悄向诺洛芬威靠去。他的手在身后抓紧,他感觉到汗已经把薄薄的手帕打湿了。

诺洛芬威显得有些困惑:“你已经送了我很珍贵的礼物了。”

他指的是仪式上半官方的那种礼物,阿拉芬威摇了摇头:“不是那个。”他伸出手,把手帕掀开,里面是几粒不起眼的种子。“我窗外的那棵树,”阿拉芬威轻声说,“这是它的种子,我想把它们送给你。”

诺洛芬威接过了手帕,几颗种子轻巧落入他的掌心,阿拉芬威身前的银光突然被挡住了,接着一个吻落在阿拉芬威的金发上:“谢谢你,英戈多。”


2023-05-12精灵宝钻F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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